燕园、“干俱”,天津市民非常熟悉。但是,在变身“干俱”之前,这里的英商乡艺会,能够讲述“三亲”经历的人越来越少。1937年出生的傅景义先生,在七十多年前,曾随父亲经常出入此地。这里,傅先生想与我们分享他儿时记忆中乡艺会的点滴往事。
傅景义,1937年生人。自幼生长于天津小白楼地段。少年时期就随父亲经营“大丰”拍卖行,故对叫卖拍卖和委托行熟稔于心。受家庭影响,自小就出入小白楼的京剧票房,京剧也成为其最大爱好。
西商赛马会,引起我诸多往事记忆
曾在《话说天津卫》节目讲述干部俱乐部内容的纪先生,应该说我们各自的父亲是老朋友。纪先生今年68岁,我今年虚岁88岁,相差20年。纪先生出生的时候,我已经到外地上大学去了,所以至今是没见过面的。但是纪先生在天津干部俱乐部工作了一辈子,直到退休,这样他在节目里边的发言引起了我极度的关注。
因为他提到了一些人,和我年轻时候所接触、遇到过的是非常一致的。比如说,他说管理俱乐部的洋人叫“老白”。我说,知道这个外国人叫老白的人、在天津见过这个老白的人、现在健在的,我大胆地说恐怕不超过十来个人了。所以,今天我也想就天津乡艺会——后来的干部俱乐部,说一点我所知道的事情。
天津赛马场就是李鸿章在庚子事变之后,想采取洋务运动的方式来挽救大清朝的尝试,所以他的手下就请了一些洋顾问。咱们天津的德璀琳是李鸿章一个非常亲近的洋顾问,他就把这块地送给了德璀琳。应该说,德璀琳是一个“马迷”,德璀琳的家里养马,而且,建立了赛马场以后,这个德璀琳也非常热衷于赛马事业的发展。
据我父亲跟我讲,当时的赛马会叫作“西商赛马会”,也就是说,我接着唐文权先生说的,后续的赛马场的建设是天津市的外侨外商,像汇丰银行、太古商行、怡和商行、卜内门(洋行)等等,这些外侨的企业大佬们都提供资金。这里头有没有日本人的(资金),我不知道,但是说应该是以欧洲人为主,因为赛马会成立以后名字叫“西商赛马会”。
天津多个租界的侨民俱乐部和球房
那个时候多国在天津都有租界,每个租界都有他们自己本国侨民的俱乐部。比如说,现在的政协俱乐部是原来的德国俱乐部。沿着解放路向北走,过了曲阜道,前面的高台阶,就是我们天津市人大常委会的地址,就是英国俱乐部。
当时人们对俱乐部的称呼,也不叫会,叫球房,就是德国球房、英国球房。为什么叫球房?我的理解就是因为里边活动的主要内容首先就是打台球,所以都叫球房;其次就是在那饿了,他得吃饭,所以具备厨房、餐厅功能;再有就是小图书馆,坐那看杂志,看国内的报纸,看他们国内书籍,尤其是比较近期寄过来的各种他们原国籍的报纸,是俱乐部里头一个主要的读物,所以是一个休闲之所,基本上就是这三项功能。
我去英国俱乐部和德国俱乐部次数比较多。德国俱乐部里头还有一个二楼,还有一个剧场可以演出。英国俱乐部里边没有像德国俱乐部这么好的剧场,但是英国俱乐部里头,有一个非常大的图书馆,而且一进门是我始终不能忘的,就是一个架子上有一本特别大的《Webster》字典(注:是一部权威且实用的英语词典,由诺亚·韦伯斯特(Noah Webster)编纂),这个字典一个人拿不动,老大老大的,单独放在一个架子上,上面有灯,到那去可以查字典,进去屋里头就完全是图书馆的结构。
德璀琳得到这块地,他要建一个赛马场,他成立的赛马会,是吸收了各国资金成立的赛马会,但是赛马会不能光是外国人,他肯定要雇中国人工作上班。这些华人有的是唐文权先生说的,叫 Boy、差役这些,但是也有的人是要写写画画、不是做体力的,是做脑力劳动的,所以这些人也被称为“Mr.”先生。总得有那么一个管理这些中国人的头,这个头在当年就被中国人俗称“大写”(即Capital),不是他写大个的字,他是写字的先生里边排行老大,“大写”就负责俱乐部里的华人要管理的这些事情。
所谓中国人“大写”的绝对的一个功能,就是能做英文账,是大使馆给拨来的钱,还是民间各个大佬所捐赠的钱,赛马会各种收入,还有发给员工工资等进进出出,最后的账给外国人看,那必须是英文账。所以“大写”就是要具备外文会计这样的能力。也就是说,这个“大写”既是以会计为他的主要职业,又具备第二个职业能力:他能够在中国人和外国人之间作为沟通桥梁。所以,良好的外语口语、笔译翻译也应该是他的主要工作内容。
那么,他下面主要就得要有一个、两个、三个,以至若干个中国人的头儿、华人的头儿。比如说,我爷爷曾经在赛马场卖马票、卖彩票,而且彩票当时是往各个公司、银行、内局那里送的,这个也就是跑街的。卖票的里头有一个人管,马号里头有一个人管,马场里头在赛马日供应餐饮小吃,什么饮水、打扫卫生、做善后、修理场地等等,他都得有人管,所以,赛马场要预备好多个中国人的头儿,那么,这是指人员架构。
乡谊会,还是“乡艺会”?
这个赛马场经营起来以后,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工作的外国人和中国人以及来的人都得吃饭,所以跟马场一墙之隔的旁边就建立了乡艺会。我好像记得我小时候见过的中文文字的“乡艺会”的文件,上面写的“艺”字不是友谊的“谊”,是文艺、艺术的“艺”,就是繁体的——“藝”,我现在觉得“乡艺会”有点道理,因为这个地方就是把欧洲的家乡的那些个玩意儿弄到这儿来给你玩,所以是这么一个玩的地方。
建立乡艺会最早的用场也是跟球房一样,两大功能,一个是打台球,一个是吃饭,还没有后来什么室内游泳、跳舞,甚至于后来可以打马球、打高尔夫,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了。
另外值得一提的就是有一个小图书室,那个地方《泰晤士报》天天必到,马场那看不着,乡艺会那儿的报纸非常全,也就是它跟这边是两回事儿。外国人管理俱乐部或者会所的机构,就是董事会,它是轮流坐庄的,可能唐文权先生查过历史资料,确实如此,今年是汇丰银行,明年是太谷(洋行),是一年还是多长时间,反正这些人都是董事,这些个董事轮流做董事长,不分谁的股份大小、出资多少,轮流坐庄。但是,有一个常务董事,是董事局里头的成员,而他是被任命为这个俱乐部,也就是这个会里边的工作人员,类似于我们中国的买卖,出资的是东家,干买卖那个头是掌柜的,掌柜的可能有股份,也可能没有股份,但是他管这个事儿。他这个董事,不管你董事长多大,你是不能干预的,这个是我觉得中外都一样。在这个会里头,董事会是最高权力机构,董事会开会的决定都要执行。
那么,执行董事也就是外国人的头儿,这个会里边也就是俱乐部的No.1,负责西商赛马会的首任外国人,好像叫桑德森,德璀琳是不干这个事的,桑德森是管理赛马场的,他干到哪年换的老白,我不知道,反正我知道我是1937年生人,1937年日本就打进来了,所以1937年俱乐部Country Club这个里边的头儿是老白,赛马会那边的头是谁,不知道。也就是说历来虽然一墙之隔,赛马会和乡艺会是两个组织,两个董事会,是两套人马、两个机构,两个内容是完全不同的。有人说,英国人换了日本人,解放后又被咱们政府接收,这么笼统地讲是不对的。
其实,日本人接管的时候,就把俱乐部和赛马场里没有回国的欧洲人,在1941年都给逮起来了。因为珍珠港事件是突发的,也就是说日本对欧美的宣战是一个突发事件,1937年日本进到天津以后,就是1939年、1940年到1941年,英国租界、法国租界那里边,几乎还是非常安全的地方。
进租界里头,日本人也惧怕三分,就是说不敢在里边乱来,所以那个时候这些个俱乐部、赛马场都还存在。但是,日本人1941年对欧宣战了以后,这个情况就突变了,几乎没有什么遗漏的,欧洲的这些外侨都被日本人抓捕,送到了集中营。当时集中营的地点在潍县,老白一家被抓进了潍县集中营。马场这边的情况就不知道了。所以乡艺会,日本人是怎么经营的,我也不知道。
关于赛马场这边情况,因为我父亲也喜欢马,在日本占据时期,我跟我父亲去过赛马场多次,我知道赛马场的头儿、就是中国的“大写”,因为我父亲认识的,他姓郎。郎先生说日文,以前说中文和英文的是肯定都不在了。日本人接管了英国人的这些个俱乐部以后,恢复了赛马场。至于当时的德国球房、英国球房,包括乡艺会,日本人是怎么处理的,我不清楚,那地方也不带我去玩。赛马场因为去玩,所以知道赛马场是日本人接管了,里边的中国人的头儿是郎先生。
(未完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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