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的高粱熟了,沉甸甸的穗子压弯了笔直修长的秸秆,像醉了酒的汉子,红着脸,在微风中摇曳。偶有几只馋嘴的雀鸟,抢得今秋第一口鲜,稍有风吹草动,又呼啦啦地飞走了。
高粱是铁杆庄稼。在过去十年九涝的年代,只要洪水未淹没穗顶,其秸秆仍能生长,确保收成。人们划着船,在水面上收割高粱穗子,拿到家就可以果腹了。所以,在那个年代,人们都愿意种些高粱。
父亲种植高粱,不仅为获取粮食。那细长的秸秆,在菜园里是给黄瓜、豆角搭架的好材料。高粱秆的顶梢是两尺多长的黄金秆,巧手的妈妈会用它们做成盖帘,平时盖米缸、面盆,包饺子时还能摆放饺子。孩子们则将黄金秆的表皮剥下,与秆芯搭配,做成眼镜、手镯、大马、蝈蝈笼子等玩具。
每年谷雨前后,一粒粒饱满的种子播下后,只需三五天,尖细的高粱幼苗便从土缝中钻出,柔柔的、弱弱的,敌不过满地疯长的野草,一不留神便与野草混作一团。高粱在适宜的气候条件下,只需两三个月就能长到三四米高,而且茎秆饱满。梅雨季节,正是高粱抽穗拔节的时候,我和老爸背着化肥,踩着泥泞,去高粱地里追肥。青纱帐里,叶子沙沙作响,偶尔噼噼啪啪的,那是喝饱水分的秸秆在拔节长高。只需一周的时间,那黄绿色的箭形叶片就绿油油的了。
当秋风渐凉,垂满籽粒的高粱穗子将修长的茎秆压弯,如谦逊的农人俯身致谢。偶有几株挺直腰杆、迎风摇曳的植株,因未能结出饱满穗粒,主人会利落地将其砍倒,剥去外皮,咀嚼那藏匿在茎秆中、甜如甘蔗的汁液。
“盛夏千竿绿,当秋万穗红。”“蜀黍离离映日斜,金风起处醉流霞。不知秋色谁为主,唯有高粱立岁华。”这些是古诗词中赞美高粱的诗句。“江山社稷”中的“稷”字,指五谷之神。在我国北方,民间素有稷即高粱之说。民以食为天,这株看似寻常的作物,实则是维系社稷根基的命脉。
斗转星移,岁月如梭。看呐,父亲田里的高粱,又红了穗头……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