已故楚辞学大师汤炳正的《楚辞类稿》,已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“大学问”系列再版(巴蜀书社1988年初版)。这本书以札记为主,注意文学与史学、考古学、语言学、民族学、民俗学、神话学、宗教学诸学科交叉渗透,综合运用。全书共提出了175个问题,进行探讨,简短扼要,以精取胜。每篇文字均直指论题中心,绝无赘辞,且内容涵盖广泛,有属于《史记·屈原列传》考论者,亦有属文字义理探讨者,而与文学研究相关者,如与诗经、荀赋、淮南等关系,甚至版本问题,均有所论列。
汤氏曾说:“学术研究,贵精不贵多。凡能以札记形式解决问题者,我决不拉成长篇论文;凡能以论文形式解决问题者,我决不铺张成洋洋洒洒的专著。一个人如一生虽写出了几十种专著,却没有一句话是自己的创见,有何意义。”《楚辞类稿》实即其这一学术个性的集中体现。故此书虽多系短札,而严谨精审的治学态度,却洋溢于简素之间。他在《自序》中曾说:“昔顾炎武著《日知录》谓:‘其有不合,时复改定;或古人先我而有者,则遂削之’。余以衰老疲惫,多事‘改定’,实难为力;但凡古人或时人已‘先我而有者’,则必‘削之’无所惜。”确实,这种严谨的治学态度是值得提倡的。
汤氏治学,上承太炎先生遗教,重在创新。但他见晚近学术界,或尚浮夸之辞,或贵诡奇之谈,故又提出:“求新,并不是目的求;求新的目的,在于求真。而所谓真,是指历史的本来面貌和事物的客观规律。”(《〈楚辞研究〉前言》1992年9月北京文津出版社)现在回过头再看他在《后记》中曾对助手李大明讲过的这样一句话,“我在学术上并没有什么新发现,不过是对恢复历史本来面貌做了一些清理工作”而已。这并不是他的谦逊之词,确实体现了其一生的学术本色。特别是对先秦的文学遗产,能“恢复历史的本来面貌”,又谈何容易!
可见《楚辞类稿》对屈学的贡献,并不次于汤氏的力作《屈赋新探》。有论者认为“《楚辞类稿》乃1949年以来楚辞研究的一大收获。著者扎扎实实地解决了一些历史悬案;有不少方面把屈原、楚辞的研究向前推进了一步”。此说对汤氏的学术个性与是书的学术风格,已可略窥一二。汤氏曾在信中说:“《楚辞类稿》并非每条都精彩,但有些论点,确系新的突破,言人所未曾言,一消千古迷雾。”而郑文在致收藏家吴小铁的信中说:“汤炳正氏为太炎门下,为当今《楚辞》最优专家,其著作《楚辞类稿》抉隐探微,均成定论,殆与姜亮夫氏相伯仲。与余同岁,惜1998年逝世于成都。”王运熙亦称是书,“所论精深稳当,为学人所共仰”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