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、严复与梁启超:津、沪维新派士人之间的交往(3)
在方法方面,任公所宣扬的变法是以“陈胜吴广”揭竿起义的精神,从各方面抨击现况、强调变革的重要性,因此缺乏全盘规划,也没有分清楚各项改革的缓急先后。在思想风格上,此时康、梁均倾向彻底改造的转化思想。
严复对此很不满意,他不但批评任公立言草率,而且认为任公以康学为中心思想的改革方案具有“西学源于中国说”的特色,亦即“引中国古事以证西政,为彼之所长,皆我所有”,任公所撰《古议院考》,所谓“议院之名,古虽无之,若其意则在昔哲王所恃以均天下也”的说法,即为一例。严复认为这样的方案无法认识到中国的病根与西方的优势,“黄种之所以衰,虽千因万缘,皆可归狱于君主”,“中国历古无民主,而西国有之”。
这一封信对任公思想产生不小的影响,当时他虽然还是“康学”的支持者,仍处在康阵营之内,但已种下后来思想变化的种子。这封信拉开了梁启超与今文经学传统的距离,致使后来梁与康的分道扬镳,并破除了“中华中心”论,使任公更积极地引介西学。此后任公对中西文化的看法产生变化,他不再像康有为那样,对西学的赞赏只以合于孔子的言论为限。具体而言,在历史观方面,任公开始不全然肯定“三世之义”“孔子改制”,而从历史进程的本身与自由精神的伸展,追索人类进化的规律,这也划分出三世说与演化论的界线。
其中最明显的一个征兆是有关“保教”的问题。保教一说源于康有为,在受到严复(以及黄遵宪)的质疑之后,梁启超开始反对此一说法。1902年任公在《新民丛报》第2期所撰《保教非所以尊孔论》,批评康有为之说,肯定思想自由的价值,即源于严复在信中所谓:“教不可保,而亦不必保……保教而进,则又非所保之本教。”难怪严复读到这一篇文章之后非常称许,认为“凡此皆非囿习拘虚者所能道其单词片义者也”。
从整体的思潮趋向来观察,1897年严复与梁启超书信的往来其实不只是两人之间的事,而是代表了在戊戌变法前夕,天津、上海两地维新人士之间的交往。上海的维新人士以梁启超的《时务报》为核心,天津则以严复为首,再加上王修植(菀生,天津北洋大学堂总办)、夏曾佑(穗卿,天津育才学堂总办)、杭辛斋等人,他们的言论机关是《国闻报》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