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真宗天禧五年(1021),三十三岁的范仲淹在监泰州西溪盐仓任上曾作《书海陵滕从事文会堂》一诗,诗曰:“东南沧海郡,幕府清风堂。诗书对周孔,琴瑟亲羲黄。君子不独乐,我朋来远方。言兰一相接,岂特十步香?德星一相聚,直有千载光。道味清可挹,文思高若翔。笙磬得同声,精色皆激扬。栽培尽桃李,栖止皆鸾皇。琢玉作镇圭,铸金为干将。猗哉滕子京,此意久而芳。”诗歌记叙了他与滕子京、胡瑗、富弼等人在泰州工作期间的交往,表达了与君子贤人在一起的欢乐心情。诗中“君子不独乐”,堪称范仲淹秉持一生的“交友观”。
范仲淹喜欢交友,尤喜结交名士、隐士。比如,他对隐居于杭州孤山的林逋敬重有加。林逋性恬淡好古,不趋荣利,“结庐西湖之孤山,二十年足不及城市”,宋朝真宗、仁宗两代皇帝都曾有意召他为官,均被婉拒。范仲淹与林逋多有交往唱和,他的《寄赠林逋处士》诗中有“唐虞重逸人,束帛降何频。风俗因君厚,文章至老淳”之句,将林逋的高风亮节,镌刻在了文学的长廊之上。林逋《送范寺丞仲淹》诗亦有“马卿才大常能赋,梅福官卑数上书”之句,把范仲淹喻为司马相如和“仙尉”梅福,充满期许。
范仲淹与名臣晏殊的交往,堪称良师益友的典范。仁宗天圣四年(1026),范仲淹丁母忧期间居于南京应天府(今河南商丘市),时晏殊罢枢密使出守南京,特聘范仲淹到应天府学教书。服除后,又推荐他入京担任秘阁校理一职。所以,尽管晏殊比范仲淹还小两岁,范仲淹一辈子待之如恩师。二人亦师亦友,多有诗文赠答。
仁宗皇祐元年(1049),六十一岁的范仲淹由邓州(今河南邓州市)调任杭州,赴任路上特绕道陈州(今河南周口市),看望了以刑部尚书知陈州的晏殊,欢聚数日,范仲淹作《过陈州上晏相公》诗曰:“曩由清举玉宸知,今觉光荣冠一时。曾入黄扉陪国论,重来绛帐就师资。谈文讲道浑无倦,养浩存真绝不衰。独愧铸颜恩未报,捧觞为寿献声诗。”回忆过往,感慨当下,对其知遇之恩没齿不忘。
范仲淹最好的朋友,是伴随着他的《岳阳楼记》而声名鹊起的滕子京。他与滕子京为同年,又在泰州和陕西两度同事,关系非同一般。
庆历三年(1043),仁宗迫于“积贫积弱”困局,任范仲淹为参知政事主持变法。但变法触动了既得利益者,受到多方阻挠,范仲淹以“朋党”之罪弹劾被贬邓州。上年,滕子京也因御史弹劾被贬岳州(今湖南岳阳市)。滕子京“谪守巴陵郡”,励精图治,使岳州“政通人和,百废俱兴”,于是“重修岳阳楼”。
庆历六年(1046)秋,岳阳楼落成,滕子京给范仲淹写信求“记”,随札附有《洞庭晚秋图》。九月十五日晚,范仲淹读过滕子京的来信,端详完《洞庭晚秋图》,突然灵光一现,找到了一片与此时心境完全契合的风景。于是,因为改革的道路布满荆棘,便有了《岳阳楼记》中的“阴风怒号,浊浪排空”“薄暮冥冥,虎啸猿啼”。因为忠臣见弃,便有“忧谗畏讥,满目萧然,感极而悲”。为了向仁宗和天下证明自己的忠贞,便有“居庙堂之高,则忧其民;处江湖之远,则忧其君”。而“先天下之忧而忧,后天下之乐而乐”,则是范仲淹心中那八百里洞庭激荡出来的匡时济世的时代之音。深深的友谊加上爱国忠贞,成就了《岳阳楼记》这一千古名篇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