官衙萧索午风平,
计日茅檐已落成。
灼灼新花初入圃,
亭亭老树喜当楹。
座开北牖清流榻,
步到东窗绿满城。
幸得连朝疏羽檄,
月明忽动故园情。
这是清康熙二十二年(1683),初到武清任知县的奉天宁远人祖应世为他自己搭建的草庐起名“瘦槐轩”并记录建造过程的诗作。
堂堂京畿之地的武清县,知县还要自己建造茅屋居住?不是的。当时的武清,正逢连年灾难——地震,洪涝,蝗灾,昔日的富庶之地已是哀鸿遍野,民不聊生了。而当被康熙特意要考验的祖应世到任时,目睹人间惨状早已是心急如焚,却看到官衙内整饬一新,陈设名贵,便心头一紧,笃定要与民共患难,把武清治理好。于是他首先弃官衙,用自己的钱在县衙东面空地上建起草庐三间,举家入住。茅屋简陋至极,周边简单种些花草,门前有一株瘦槐,这倒是正符合他清简廉洁的初衷。
关于槐树是有很多典故的,战国时成书的《周礼·秋官·朝士》记载,“面三槐,三公位焉”。后世用三槐比喻三公,以彰显官爵的高贵,同时也寓意公正廉洁和广博的学识。祖应世处理灾情奔波之余,正逢风雨交加,独坐草堂,心念民生之艰,颇感责任之重,于是提笔写下“瘦槐轩”三字,装裱后悬挂在草堂门楣上,用以给自己励志。
面对房倾人亡、饥民无数的惨状,祖应世首先上报朝廷,减免当地赋税,另一方面安顿灾民,修筑堤岸,同时劝诫一些朝廷官员退还圈占的农民土地。一些邻县的灾民流落到武清,他用自己的俸禄开粥场,同时劝勉当地乡绅富户捐出粮谷拯救灾民,据传使“流移存活者不下数万人”。
经过不断努力,人们逐渐渡过灾荒,开始正常的生活。祖应世又整顿武清吏治,兴建义学,修葺学宫。把武清从连年灾荒的大萧条治理得“禾稼丰登,黔黎乐业”。
可惜祖应世虽清正廉洁,但终因其秉性刚强而得罪当地豪强,终至被诬免官。武清百姓联名到京城为祖应世呼冤请命,祖应世还派人到京城劝解以平息事态。他本想一个人静静地离开武清,但令他想不到的是,当天武清城全城罢市,百姓感念祖应世的恩德,久跪街边为其送行!祖应世三步一招手,五步一回头,含泪离开了武清。百姓感念祖应世的盛德,立祖公生祠,勒石记颂。
河南人李远居官时,在京城多闻祖应世盛名,偶到武清,祖公已免官居家,但百姓的反响却令其动容。他在祖应世修建的武清另一古迹“吕来亭”记录了这件事:“有父老泣于庭曰:岁有秋矣,吾侪小人无以报祖使君之德,欲立祠祀之,敢以告。又有吏抱牍而前曰:某事祖使君所行者也,某事祖使君所去者也,民皆安之,愿公勿易。嗟夫!吾不幸不获望见诸君之颜色,犹幸得见祖君之流风善政,且得登其怀人之亭,咏其寤歌,庆孰大焉。夫士固无所谓非常也,惟此君臣、父子、兄弟、朋友之间,不失其所性斯已矣,祖君非所谓得乎性分之至者哉!且闻之:非常之士必有非常之遇。祖君虽左迁,岂终固陋悲鸣者乎?予虽耄矣,犹及见诸立非常之功,为邦家之光也。于是题数语于亭阴,以志予言之不谬。”
世事难料,康熙二十九年(1690),武清又发生百年不遇的旱蝗之灾。康熙派直隶巡抚于成龙到武清督办抗灾事宜。于成龙一到武清城,就被百姓围住,有三老手执“万言书”,尽举前任知县祖应世政绩功德,痛陈祖应世被诬含冤事实,代表武清百姓请求朝廷明察并恢复祖应世的官职。
于成龙也是清朝一位名臣,以公正廉洁著称,听说此事后一边督促官吏治理灾害,一边明察暗访,终于查清事实,上报朝廷,祖应世得以官复原职。
祖应世回到武清,看到瘦槐轩已经破落不堪,难避风雨,但瘦槐和“瘦槐轩”门额还在,感慨万千。他依旧住在瘦槐轩,只是重新修葺,并把茅顶换成了瓦面。
当时的名士保定陈僖作《瘦槐轩记》,记录了这件事并予论述,深感祖公喜槐,实是校槐之风骨,当不朽也。
其文中曰:“……天下物肥其肤而瘦其骨也,肥者腴而瘦者硬也,肥易败而瘦持久也。且槐也者,用以表位,用以听讼,东方之木,虚星之精,非肉树之端溪猪肉子,面树之桄榔,酒树之椰比也,公或有感于槐而取义于瘦欤。余窃见公慎廉隅、操冰檗,骨峻气强,皆有得于瘦之义,异日三槐之兆。亦即寓此,是公自有其不朽者在,轩当因公而传,何须乎文。”
七年后,祖应世奉调大成县,其后继者永留“瘦槐轩”以堪敬校。其中他的后任知县李可桢在诗作《祖邑侯复构瘦槐轩命题》里记载:
高槐浮翠映新轩,
题额犹悬旧墨痕。
调鹤正宜随舞叶,
种花偏欲向盘根。
硬黄落笔云烟起,
结绿镂诗冰雪存。
不是双凫重到此,
月明谁复对擎樽。
在武清,祖应世因“瘦槐轩”而没有隐入历史的尘烟。

